他就是卢比安吗？
和照片上差距不大，成熟了几分，嘴边长出了淡淡的髭须。
看着眼前的少年，S-23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。
资料上记载，卢比安应该是17岁，正值青年。但他的身材却很矮小，不过160公分出头。站在高大的据点指挥官身边，就像是一个小孩子。
他的皮肤被晒得呈褐色，衣服脏兮兮的，与斯文的父亲截然不同，倒是遗传了母亲柔和的大眼睛。
这……该说是怀念吗？
还是说……
S-23恍然。
而卢比安正有些局促地扣着指甲缝里的泥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。
最后还是加斯顿指挥官打破了沉默：“是不是你们搞错了？我从来没有向月球发送过任何寻求支援的信息。”
“这是月球署的指令，不会有差错……”S-23摇头，“我奉命特来护卫卢比安阁下进行科研考察。”
“就是这才奇怪。”加斯顿皱眉，“卢比安就是个孩子，他怎么可能会去进行什么‘科研考察’？更别说让尼伯龙根部队来担任护卫。”
“但发送到月球署的信息就是如此，署名为卢比安·钱德勒，发射源也在这里。”E-23面色平静。
“……嗯，是我发的没错……”卢比安小声地说。
“怎么回事？我怎么不知道！？”加斯顿一惊——整个据点唯一能向月球通讯的仪器就在指挥部里，被严密地看守着。
卢比安绝对不可能接近，更别说发信了。
“哦呵呵……我家里不是有台坏掉的旧发信器吗？我自己修了一下，就修好了……”卢比安干笑着解释。
“你在开玩笑吗？“加斯顿不可置信地说。
他知道卢比安家里有一台钱德勒博士留下来的坏发信器，但它岂是“修了一下”就能修好的东西？
那可不是音乐播放器或是电视机之类的玩意。结构复杂，多数零件据点里压根没有。
而当初就是经过机械师鉴定，判断它不大可能再被修复后，才保留在那里，没有移动。
“我从外面的残骸里捡了点能用的回来，凑合着修好了……”卢比安不好意思地说，“就给月球发了点信息……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同意啊！”少年补充道。
一众军官相顾无言。
卢比安的机械天赋出众在据点里人尽皆知，毕竟是那位钱德勒博士的孩子。
可即便如此，在无师自通的情况下就能修好一台远程发信器，那未免也太过离谱了。
而S-23也小吃了一惊——看来司令官说的没错，这孩子的天赋确实能以“怪物”来形容。
“你这混小子，就算这样也不能给月球署乱发信息啊！要是被拦截，导致据点暴露怎么办！？”短暂的惊讶过后，涌上加斯顿心头的是怒气。
“机械生命又不会拦截这种东西……”卢比安嘟囔。
“别的人类呢？你以为除了机械生命，外面就没有敌人了吗？”加斯顿呵斥。
“……对不起……我没考虑那么多……”卢比安老老实实地道歉。
加斯顿瞪了他几眼后，平复心情，挂起笑容，对人造人说道：“你看，是小孩子不懂事，乱发的……请你返回转告月球署是个误会吧——”
“不是不是！我真的要去科研考察！”卢比安急忙叫道。
“你看你这样子，还什么科研考察！给月球署和尼伯龙根造成了那么大的误会，没处罚你就不错了！”加斯顿故作严厉地叱责道，“当初你阿姆把你交给了我，我当然要好好地将你抚养长大！给我出去，回头再收拾你！”
在话语间，他悄然将一起严肃的军事误报事件转化为胡来的闹剧，并定义成抵抗军内部的矛盾。在某种程度上堵住了人造人的嘴。
抵抗军虽然接受着月球的援助，并配合他们的军事行动，但双方实际上互不隶属，只是合作关系。
地球政权被机械生命摧毁后，少部分官员和科研人员为了延续种族和文明，乘坐移民舰转移到月面都市-玛尼，建立月球政府：人类统一解放署。
通称月球署，由月面议会管理。
而地球上的幸存者们顽强地在废墟中挣扎求生，同样萌生了大大小小的割据政权。
在有志之士的促成下，部分军阀联合起来，建立了地球政府：地球联合大防卫军。
通称抵抗军，由各军阀推举出来的大元帅管理。
而地球和月球之间，足有上百年的空白期，没有发生过任何官方的交流。直到月球署设立了尼伯龙根作战部队，恢复远程通讯网，正式开始对地球的反攻后，才渐渐起了联络。
当然，起初也爆发了诸多冲突，例如互不承认对方政权的正统性、地球人对月球人逃跑行为的嫉恨……
不过大敌当前，双方也就不计前嫌，携手共进。
抵抗军缺乏高端科技和强有力的军事力量，而月球署缺乏足够的人口和部分地球资源，却能依靠卫星，对全球范围内进行武装投射和支援。
两者恰好能彼此互补，形成支援。
卢比安的双亲就是月球署的科研官员，他们自愿援助条件恶劣的地球，长期在此定居，偶尔才回月球报告一次。
也是因为这个原因，在他们空难而死后，据点里的大家同样自愿地担负起抚养卢比安长大的职责。
“抱歉，具体情况我并不了解，但指令已经下达，无可更改。”S-23一板一眼地拒绝道，“您若有疑虑，可向月球署提出收回成命的提议……而在此之前，我会照常进行任务。”
卢比安松了口气。
加斯顿直直地瞪着她——尼龙人造人对于命令的固执是出了名的，也因如此，使得她们成为了一流的战士。
过了几秒，指挥官像是放弃了一般，长叹一口气：“我会向月球署提出的……如你所说，在结果出来前，请继续执行你的‘任务’吧。”
“至于卢比安……”他看向少年，低声问道，“那所谓的’科研考察’，是你自身的意愿吗？你要知道，外面的世界远比你想象的要残酷……你只会死在某一个角落，籍籍无名。”
卢比安一愣。
像“死”这种字眼，他还从未认真地考量过。
在他的印象里，外面的世界就是一片美丽且残缺的花园，大人们都说机械生命的可怕，战争的恐怖。可谁也没有见过真枪实弹的打斗，机械生命也仅仅只是画册上憨态可掬的铁桶罢了。
卢比安曾经看过父亲遗物中的笔记，里面记载着晦涩难懂的语句，还有几幅壮观的简笔画。
夕阳下连绵起伏的群山、被海水吞没的都市、卧在翳影中的巨龙、黄砂掩盖的古老城楼……只是潦草的几笔，却生动地在他的眼前活了过来。
原来还有那么多的地方，那么漂亮的景色吗？在卢比安幼小的心里，头一次生出了这种想法。
机械生命是怎么样的？它们会喜怒哀乐吗？
人造人会有绮丽的梦吗？她们会梦到电子羊吗？
人类曾经创造了怎样的文明，又是如何消亡的？
那么多的疑惑，那么多的烦恼。
对了，去看看吧——不顾一切，去看看吧。
去见证那些前人踏足的景象，去了解那些无人知晓的真相。
像是爸爸妈妈。
“是的，加斯顿叔叔。”少年轻声地说。
“是吗？……说起来，我真不怎么了解你呢。”加斯顿忽然笑了，“平时还很幼稚，说大话的时候，又像个男子汉了。”
“想去做的话，就去吧。”加斯顿说，“死得心甘情愿，也算没有遗憾。”
哦哦哦，这就是男人间的对话吧！
卢比安的心跟着躁动起来。
“不过，我还是会向月球署提出置疑的。”加斯顿喘了口气，接着说。
“诶？为什么！”卢比安叫道。
指挥官懒得多说，挥挥手，示意他带着人造人快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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